进一步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非遗

　　世界广大，看过山川湖海，仰望璀璨星辰，更要守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之美。

　　非遗是民族历史文化的“活化石”。7月1日至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蔡达峰率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在吉林省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实施情况进行检查。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施行十三载，对继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民族凝聚力和创造力，推动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吉林是多民族文化交融的地方,形成了以朝鲜族、满族和蒙古族为核心的三个传承体系，是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典型区域和重要的民族走廊。

　　七月仲夏，白山松水的吉林阴雨连绵、清爽宜人。检查组一行先后来到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长春市、松原市，深入文化艺术馆、民俗园区、高等院校和中小学校、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博物馆、传统村落等，徜徉在各民族瑰丽绚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间。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转出了象帽舞的蓬勃；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奏出了洞箫的悠扬；细如蚊脚、刃游古今，篆出了微刻的精湛；色染自然、纤毫毕现，绣出了冰湖腾鱼的盛景……历史文化长河在眼前流淌，千百年传承令检查组感触颇深。

　　“要进一步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非遗，增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传播力、影响力。”蔡达峰强调，要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文化思想，充分认识做好非遗工作的重要意义；坚持法治引领，深入推进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全面贯彻实施；坚持问题导向，聚焦重点环节，助推非遗事业高质量发展。

　　7月1日，执法检查组在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中国朝鲜族民俗园听取民族服饰情况介绍。摄影/赵博

　　问职责落实

　　马头琴拉响，便吹来了郭尔罗斯草原的风，长风浩荡，马蹄声碎，在人心里下起一场雪。

　　在郭尔罗斯民族乐器厂，白苏古郎正在奏响一曲《赞歌》，赢得了在场众人的称赞。

　　前郭县马头琴音乐和马头琴制作技艺都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白苏古郎正是马头琴制作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马头琴制作程序复杂、选料考究，每一把琴都是老手工艺人手工精雕细琢而成。“马头琴做得好不好，全凭一双手！”白苏古郎说，“制作马头琴必须具备三点，第一要懂音乐，其次要懂木工，然后要懂美工。”

　　他制作的马头琴，在马首下还雕有龙头，取意“龙马精神”。“马头琴不只属于蒙古族，他更属于中华民族，甚至全世界。”白苏古郎自豪地对检查组说，“我心中的想法，每个民族都可以学会马头琴，也可以通过马头琴演奏自己民族的曲目，给每个民族带来欢乐。”

　　白苏古郎也有烦恼，他每年跟员工共同制作二百把左右成人琴，平均每把1500元，总收入二十万左右，除去人工费和损耗木材、配件等成本，最终剩四五万元作为生活费用。“有时有些部门知道我的处境，会承担培训传承基础费用，很感激各个部门的支持。也希望未来可以通过传承考核提高传承人补助经费。”白苏古郎说。

　　非遗场馆是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和非遗传承体验设施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满足群众精神文化需求、保护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渠道和载体。检查组成员每到一个点位总会询问，“财政支持情况怎么样？”“有税收方面的优惠吗？”“知识产权保护情况如何？”……用执法检查之“问”，深入了解非遗法在吉林贯彻实施情况。

　　2011年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的出台为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提供坚实保障。立法强调“保护”与“传承”，规范非遗“重申报轻保护”现象，保护非遗“传承人”并引入退出机制，为开展非遗普查、申报、传承活动提供了强有力的财政保障。

　　“非物质文化遗产法颁布实施以后，吉林省跟进落实，印发《吉林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强文化遗产工作的意见》，出台《吉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为保护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有力制度保障。”7月3日，检查组在长春召开执法检查座谈会，听取吉林省实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情况汇报。

　　截至目前，吉林省共有各级非遗代表性项目3935项，其中，联合国人类非遗代表作名录项目2项，国家级55项，省级433项，市州及县级3445项，涵盖了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戏剧等10个类别。

　　“在一些政府部门及人员中，对非遗工作认识不足、法定责任落实不到位、贯彻法律规定不深入等现象仍然存在。”检查组表示，政府及其部门要增强依法推动非遗保护传承的能力，严格依法做好调查、认定、保护、传承、传播、合理利用等工作，全面落实好代表性项目名录、代表性传承人等制度和经费、队伍建设等保障措施，切实把各项法定职责落实落细。

　　看传承创新

　　岁月不语，惟石能言。彭祖述就是让石头“说话”的人。

　　走进彭祖述艺术馆，检查组被珍藏在玻璃展柜内的松花石砚、微刻和篆刻作品牢牢吸引。它们大者似书，小者盈掌，或方或圆，形状各异。

　　在一方长81厘米、宽38厘米的松花石上，篆刻着2万多字的《论语》，人们惊叹于其微其巧，体小而量大。只见字如蝇头，笔若蛛丝，在放大镜下，方能再现书法之姿，笔笔不苟，俊逸流畅。

　　彭老之子彭沛介绍，《论语》一砚，是彭祖述在81岁时开始的作品，也是他一生中费心、费力、费时最多的作品，至今腰难以直起，手指变形，视力模糊。在遇到难处或体力不支时，彭老常常到背人处大喊、大哭几声，等平静下来，拭去泪水再刻下去。也正因如此，才得以方寸之间见天地。

　　人生有涯，有传承就有光和热。

　　“我在初中时第一次摸刀，从小耳濡目染，是看着长辈们刻石头长大的。”彭祖述的孙女彭心是这项技艺的第三代传承人，她现在通过在抖音等自媒体上直播篆刻,宣传篆刻、边款以及微刻等非遗艺术作品。“需要有了解才能谈到传承和保护，‘00后’从事中国传统文化事业的比较少，我希望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可以让更多的年轻人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

　　对彭心来说，篆刻的技艺，传承的深意，或许还需要更多岁月去磨砺。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在路上。临别时，孙女彭心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彭老与检查组挥手告别，定格成一幅“传承”之画。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非遗传承人常常是“青灯一盏”，只身孤影。满族二弦（卓尔格）本来已经失传，是长春光华学院满族艺术研究院的老师们翻阅大量古籍资料等比例复原出来的；朝鲜民族乐器上刻着精美的金达莱花，它的花瓣是一片一片画上去的；马头琴的制作要经过70多道工序，耗时将近一个月，还必须是手工；国家级非遗项目乌力格尔面临较大冲击，其代表性传承人包朝格柱录制5000余小时音频资料，只为传承下去，留给后人……

　　传承，一半是“传”，一半是“承”，这其中“人”是关键。执法检查发现，一些项目传承人年龄偏大，年轻人受利益和观念影响，不愿学习和传承，后继乏人现象十分突出。

　　在回程的车上，检查组成员不禁讨论：“嗜之越笃,技巧越工。只有发自内心的热爱，才能真正传下去、活起来。”“非遗应该是浸润在老百姓日常生活当中的一种集体无意识。”“我们要从理念上打破对传承人的偏见，打破选择非遗传承意味着选择吃苦不是正常成才路径的这种偏见。”……

　　“要强化传承人培养，不断增强非遗传播力、影响力。”执法检查组强调，我们要把握非遗传承“见人见物见生活”的特点，抓住传承人这个关键，健全完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名录体系，加大对传承人的支持扶持力度，加强青少年传承人的培养。利用广播、电视、网络等媒体和传习所、博物馆等单位，加大非遗宣介力度。深入推进非遗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教育引导群众特别是青少年更好认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坚定文化自信。

　　7月3日，执法检查组在长春市松花江流域民族艺术馆开展实地检查。摄影/赵博

　　讲非遗故事

　　当检查组来到中国朝鲜族民俗园时，一个个妆发精致、身着唯美民族服饰的“朝鲜族公主”，徜徉在黑瓦白墙的传统院落。

　　民俗园由40栋朝鲜族民族风格建筑小院儿和80余座定制集装箱、花车组合。将民族风情展示、非遗体验、特色餐饮民宿、古朴传统建筑等融合。这些木屋是朝鲜族的传统民居，每一栋都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斜襟，无纽扣，以长带打结。男性上袄下裤，袖宽裤肥；女性上襦下裙，襦短裙长。”在朝鲜族民族服饰体验馆内，解说员告诉执法检查组，2008年，朝鲜族服饰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伴随鼓点，轻晃肩头，帽上的飘带舞成灵动的圆环，在高潮部分，做高空跳跃、圈人等动作，缤纷悦目。这是朝鲜族农乐舞的最高形式——象帽舞，看似轻巧，实则难度颇高。朝鲜族农乐舞已被联合国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撒一碗大米面，倒一碗开水，慢慢辗转揉捏，上锅蒸熟，再经一番装饰，一朵朵晶莹剔透、色彩斑斓的花朵跃然而上，让人不忍下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非遗传承人李香丹送给食客的浪漫。

　　吉林省注重非遗活化利用，推动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推动朝鲜族服饰、朝鲜族传统米糕制作技艺、朝鲜族象帽舞等非遗项目进景区，成为游客打卡拍照热门项目。2023年中国朝鲜族民俗园累计接待游客317万人次，综合旅游收入超过1.1亿元。

　　“我们特别高兴看到，吉林把非遗的展示搬到了旅游景区、进到了校园教室、文化场馆，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哪里有烟火气、哪里有老百姓，非遗传承的舞台就应该搭建在哪里。”执法检查组表示。

　　走进松原市鼎润文化创意产业园，一幅巨大的5米多长的《年年有鱼，年年有余》鱼皮画作矗立在展厅中央，正是查干湖鱼皮画第四代传承人徐毳的代表作。远而望之，祭湖醒网、水下行网、拉网出鱼，再现了“查干湖冬捕”的盛景；迫而察之,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精致到“发丝”。

　　看似普通的鱼皮，翻手落针，在“绣娘”手里变成了精美的鱼皮画，也让跟随她的学员们指尖生“薪”。

　　从过去的依靠婆媳或母女之间的口口相传，到现在的成体系创作，鱼皮画和许多非遗技艺一样，面临着生存、传承、融入市场等挑战。为此，徐毳和团队设计了10条渔猎文化研学线路，把完整的渔猎文化都融入其中，鱼皮画制作是线路中的一站。他们还开发了包括鱼皮画教学在内的300多种非遗单品课程。“现在国内国外孩子来了15000多人。”徐毳告诉检查组。

　　巨网投湖、马拉绞盘、扭矛绞钩……我们来到工作室时，一群参加研学小学生正在体验查干湖渔猎，在大型水池上操作拉网捕鱼等各项技能，体验冬捕场景。

　　中华文明是革故鼎新、辉光日新的文明，静水深流与波澜壮阔交织。执法检查组表示，各级政府及有关部门要深入挖掘、充分阐释非遗资源的文化价值、经济价值和社会功能，促推非遗与公共文化服务、文化产业、旅游产业等深度融合，充分发挥其在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推动高质量发展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把非遗融入现代生活，让非遗服务经济社会发展、服务乡村全面振兴，不是简单的“物理反应”，而是深刻的“化学反应”。

　　当下，非遗正在成为“显学”。一些非遗文化项目与商业联动“出圈”、“破圈”，专注于硬件设施建设和文化形态的梳理，缺少铸造灵魂的形而上的目标指向，反而消解了非遗真正的价值内涵。

　　在讨论中，检查组成员得出一个结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创新，不仅要传其形、守其貌，还要正其心、铸其魂。

　　我们相信，多民族文化交融的吉林，将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创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之魂，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使非遗成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的重要载体。